我和你说,其实这《操典》在第一次会议上已经定稿了。
可光是定稿没有用。
兵部想在禁军里找支队伍出来做试演,宰相公廨也着急看效果,可是让哪支队伍出来做试演,这事的分歧很大。
严固想推荐自己人,杨度也想让他的子弟兵上,谁都不情愿落后,于是就这么僵持不下。
上两次会议就是因为他们俩各不相让,所以才什么结果都没有,只好再开第三次会了。”
陈璞知道商成和严固的矛盾很深沉,和杨度又是打破脑袋的对头,指望他帮谁说句公道话那显然就是在缘木求鱼。
因此她只问道:“谷鄱阳也没帮着杨度说句话?”
商成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谷鄱阳倒是帮着杨烈火说了不少话,可严固也不是孤军奋战,曾敖就站在他那一边的。
好歹也是兵部尚书兼副相,曾敖说话总比谷实顶用吧?”
他还有句话没有说。
杨度是真的老了,在会议上都有点镇不住严固的感觉;要不是有谷实在旁边帮腔,再加上谷实最近说话的声音又特别大,说不定杨度早都输了也未必可知。
陈璞沉默着,把商成说的这些话都在心里仔细地梳理了一遍。
但她既没琢磨出什么滋味也没想到什么主意,想了一会,她又给商成的盏里续上些茶汤,问道:“你怎么不举荐一两个?”
商成瞅了一眼身边这位曾经的上司过去的同僚如今的……还是同僚,然后就把目光挪到对面挂着的那幅仕女图上。
画上一共画了四位仕女,一站三座;站着的捧着个酒壶或者茶壶之类的器皿,低眉顺眼的显然是服侍三个跪坐在毡垫上的女子的丫鬟婢女;三个仕女一个捧箫一个抚琴还有一个手里拿着个手帕在擦拭着乐器……
陈璞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使劲盯着仕女图看了好几眼,确实是看不出这画到底藏着什么玄机,忍不住就想发问。
商成先说道:“这画应该是学的唐朝人的技法吧?”
“啊?”
“你看这笔法,再看这人物,三个坐在地上的女子的脸型都是圆润饱满,体态也是丰腴健壮,而气质又雍容高贵一一这些都是盛唐时期仕女画的特点。”
商成挖空心思从自己记忆的深处挖出几句沾边的评价,煞有介事地点着头说,“看来这画师的技艺不俗,颇得唐画的精髓。”
陈璞有点莫名其妙。
这样的画在东西两市上八百个制钱一幅,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买得多店家还会让些利,能和技艺不俗攀扯上关系?她随即就明白过来,这是商成在顺口胡诌。
他不想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就编着瞎话糊弄自己。
虽然识破了商成的弄鬼伎俩,但她却没揭穿他,而是凝视着他笑吟吟地不说话。
其实,商成并不是不想告诉她,而是他面对战友的迟钝和不敏感,实实在在地觉得自己真是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可就和他不想去开会也非去不可一样,他现在再不想说也必须要说。
他发现长沙公主的手已经握着茶盏了,下一刻多半就要摔杯子。
摔个杯子倒没什么,赔不上几个钱,关键是这杯子要是不摔到地下而是摔去别的地方,那就不好玩了……他盯着陈璞拿着杯子的那是手,摇了摇头,咧着嘴说道:“我还能举荐人?前头段四还没去三江的时候,就有人在说我胃口太大手伸得太长,眼看着我连水师都不放过,这还得了?”
他停下话,瞥了陈璞一眼,两口三口喝光盏里的茶汤,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默了片刻,这才望着窗外远远近近重重叠叠高高矮矮的茅屋瓦房,续上自己刚才的话,“幸好这是你的举荐,段四又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不然的话,就算你老爹饶过我,宰相公廨也不可能放过我。”
陈璞被他的这番话吓得打了个冷战。
她就是举荐了段四而已,怎么可能危及商成呢?她盯着商成看了半天,确定这一回他不是虚言哄骗自己,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不会吧?我不过是举荐一个三江指挥,后果真的有那么严重?”
商成翻着眼皮瞄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你说呢?不怕实话告诉你,当时我都准备辞官回乡下了。”
当然,事情远没有他现在说的那么严重。
段四之所以能够去三江,更大的原因是因为那几百万缗贷款的安全需要得到保证;这跟他没多少关系。
但他不能在《操典》的事情上发言,更不能为燕山系争利益,这也是大家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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