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儿犹豫一下才说:“家里事情多,走不开。
让两个妹妹挂念了……”
她给陆寄斟了碗茶水,捧着放到旁边的几案上,又说,“不知道您要来,所以没预备茶汤。”
陆寄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不妨。
和茶汤比较,我还是喜欢这清苦茶多一些。”
盼儿说:“他……我哥……在后面沐浴,您稍等,他就过来。”
陆寄点了点头,随手拿起案上放的一册《汉书》,说:“不碍的。
我自己看书慢慢地候他。
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翻了两页,这才看清楚是《食货志》,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卷着书抬头四望,书房里倚壁几幢书架上不是装公文的青绿布囊就是装卷宗的牛皮纸袋,桌案上、几案上、座椅上,书册子丢得到处都是。
他站起身,在对面几案上拿起一本书,晃一眼书名一一《渡飞匣》。
他是对唐人传奇没兴趣,放下又换一本一一《论语集注》一一早背得滚瓜烂熟的东西,更是半点兴致都提不起……连找三四本,都不合胃口。
看旁边一个书架上摆着件织锦卷轴,长不及尺半,用绿丝线松绵绵缠绕着;两边轴头上挂着嵌珠子的鹅黄络缨一一如此珍重的装裱,明显不是书就是画。
注目凝视,轴头颜色温润似玉又非玉,乳白中夹着些许的青黄一一书轴竟然是象牙!
是手卷!
陆寄不是大书家,但一手字也颇有造诣,他自己也常常引以为得;更酷爱字画,家里藏着不少的珍品,这样的装帧裱饰早就看得多了,一眼就能判断出七八分的内容。
眼看这册手卷装裱如此堂皇华丽,明显是别人送给商成的稀世珍品,禁不住见猎心喜,眼角觑着盼儿还在收拾桌案,嘴里说:“这是提督大人的珍藏么?”
也不等盼儿说话,手已经伸过去,珍而慎之地捧着卷轴缓缓打开,兀自替自己辩解,“雅物共赏,不亦乐……”
话说到一半,话音却嘎然而止。
手卷上只有四个字:
“益动而巽”
陆寄是进士出身,知道这是《易经》中《益》卦的《彖》辞,“益动而巽,日进无疆。
天施地生,其益无方。
凡益之道,与时谐行。”
,卦辞中应时而动顺势而行因循时势受益不尽的道理自然是了然于胸。
让他惊讶的不是这四个字的内容,而是这手卷上的字。
四个字的行笔都是倏起急收点划峻拔,字体撇捺顿挫外圆内方,结构谨严、笔画沉着、劲力雄浑、气魄雄健、意态刚猛、气度恢弘、超逸奇崛……正是他寻了又寻的攸缺先生的手笔!
他把四个字看了又看,眼睛都几乎掉进裱字的丝缯中拔不出来,恨不能立刻袖了这卷字扬长而去。
他脑子里不停地转着如何把这幅字讨要过来的心思,强自按捺着心中的激动,急忙去看题首和落款。
没有题首,也没有落款。
连年月日时都没有,就只有这四个字。
不过他能断定,这的的确确是攸缺先生的亲笔。
不可能有错!
他家里就有两幅《六三贴》的摹本,是前任卸职请托他上呈天览时临的得意贴子,历来被他视为不传之密的传家宝,除了他自己,别人休想看一眼,就是陈璞在燕山时,他也没拿出来给长沙公主看上哪怕一眼。
《六三贴》上九十一个字,这两年里他早就揣摩过无数回,闭着眼睛也能看见。
他相信,只要是攸缺先生的字,他一眼就能认出来……只可惜他的笔力有限,临的帖子形似而神不似,徒有其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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