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这烟火放得,砰砰响个不住!
谁睡得着?”
箫娘朝天上翻个眼皮,满腔幽愤,“就跟谁不晓得他有钱似的,大夜里,非要吵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
不就过个生辰么,好不得了,明日我也过、我也放!”
说到最尾,恨得跳脚,噼里啪啦如震耳发聩里,隐隐还听见欢笑声。
箫娘简直嫉妒得胃里发酸,眼睛似要把那片天看破。
席泠凝望她一对恨眼,目光缓缓移转她的腮,那里是软绵绵的。
他记得他停落在上面那触感,柔软得好像世界一直待他很温柔,从未辱杀过他。
因此他也对她心生怜惜,声音格外低柔,像一声玉箫,“你与陶家小姐不是闺中朋友?她的芳辰,你不高兴?”
“哪样朋友?她是阔门里的小姐,我是窄院里的丫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何做朋友?”
她仰回粉面,眼波挹露,翘起的唇挂着一抹讥诮,像是在警告自己,“再没有这样可笑的事情了。”
琼枝摇曳,云鬓上的金芙蓉分心游着光。
席泠舌尖舔舔薄薄的嘴皮子,好似把一缕莫名的情愫卷回腹内,摸出个两个锭子与她,“上月的薪俸,几石粮食我一并折卖了,拢共十三两,你收好。”
瑶池月下,箫娘果然潺湲笑起来,接了银子掂一掂,“我今日到隔壁,也得了二钱,加上头先为你爹治丧收的那些帛礼,咱们如今有五十来两银子呢。
我想着多攒些,咱们也寻个门路,你总不好一辈子做个教谕,有哪样出息?”
话音甫落,她凝神窥他脸色,生怕他又将她斥责几句。
可这回,席泠什么也没说,转了背。
箫娘当他又摆他读书人的清高,很有些不服气,在身后撇嘴,“嗳,我可不是为我,是为你打算,你别不识好。
我告诉你,今日在陶家撞见仇九晋,他还说要买了宅子接我去呢,倘或我去了,你往后发不发达,可与我没什么相干。”
席泠像被人在心上拽了一把,拽得黑靴稍顿,俄延少顷,转过来,“仇九晋也为陶家小姐做生辰?”
“自然呀,他定了陶知行的亲侄女儿,两家往后就是亲戚,素日不少走动。”
他凝眉片刻,顷刻便想到——向来联姻,都讲究门当户对,彼此助益。
这官商联姻,走动频繁,必定也是有利可图,到底图谋什么呢……
他只是隐隐猜测,尚且想不清究竟,便不想了,搁置此事,渐舒展了额心。
可心里却像嚼了颗梅子,一丝酸浸入肺腑,“他宅子买在哪里?什么时候走?”
说不清为什么,箫娘不喜欢他如此坦率地与她谈论这个话题。
于是她赌气似的,歪着下巴不瞧他,“不晓得,还没买,哪个说得清?我还没应下呢。
谁知他那老娘,会不会又整治我,再那辛玉台,我瞧着也是个不能容人的,岂会放我在外逍遥?”
席泠鼻息里似笑非笑,“他母亲,从前是如何整治你的?”
问得箫娘腹中隐隐下坠,怪了,怎的好似犯起疼来?
她苦瘪着脸,大约是那溶溶月,照得她与席泠两个人,仿佛孤零零天涯里的同途人,忽然就想把那股疼痛叫他一起分担:
“那年仇九晋外出游历,我在仇家照常唱戏。
他娘从前就有些厌烦我们这些学戏的女孩子,偏过两月,我查出有了身子。
他又正在议亲,他娘只怕我耽误他的婚姻,索性将我坠了胎。
还说仇九晋早厌了我了,又不好做那薄情郎,才借故躲出去,留我在家里,凭她处置。
这就将我卖了那姓吴的。”
席泠脱口而出,“疼不疼?”
她把锥心刺骨的往事讲得格外简洁,叫他一问,她背着他笑了,“好生奇怪,刚想起来就心口疼的,说出来,却又不觉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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