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收了泪水,道:“大儿也不缺钱钞花用,哪里需要贪家里的银两,别是账目一时没算清罢?”
卢老爷摆了摆手,“你不必替大儿开脱。
家里的账目,我最清楚。”
苏氏不敢说话,卢老爷又道,“徐氏精明忒过了,外面挑拨着大儿占家产,里面夺了你的管家权,里里外外安插上她的人手,这回她请那刘婆子来,一多半肯定是想借着雪瑛的事打压你们母女。
不就是想早日当家么!
我们家看在徐主簿的面子上,平时待她跟座上宾一般,她的吃穿用度,都比照着你的来,也没叫她伏侍婆婆,照管小姑子,她倒好!
竟敢欺负起我闺女来了!”
苏氏听了卢老爷的话,顿时悲从中来,捂着脸哭道:“原来大儿媳妇没安好心,难怪她找来的那些婆子个个都一把子力气,把三娘房里的丫头打得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老爷,奴向您说句心里话,大儿到底不是我生的,我到家里来时,他早已经长大成人,眼里心里只怕都没我这个后母在,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怜三娘受了我的带累,兄长嫂嫂靠不住,以后可怎么是好!”
卢老爷叹了口气,见苏氏实在哭得伤心,搂了她在怀里,安慰道:“你放心,大儿心地不坏,就是有些小心思,也不妨事,我看都是那徐氏挑唆的。
三娘是我嫡出的亲闺女,我早就为她打算好了。
连二娘的,我也预备好了。
哪怕我这会子闭眼去了,也不会让她们姐妹俩吃亏。”
苏氏连忙道:“老爷春秋正盛,说这些话做什么!”
卢老爷淡淡一笑,在苏氏的发鬓上轻轻抹了一下,温言道:“我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二娘只有七岁,三娘更小,才六岁,万一哪一天我一蹬腿去了,留下你们母女几个,弱的弱,小的小,又没个倚仗,能分到甚么东西?不如趁我还硬朗,早些把东西分清楚,兄弟姐妹们几个没了想头,也能安心好好相处,日后他们成了家,还能互相扶持。
芳娘,你放心,你心里的担忧,我都晓得,不会叫你和三娘日后没着落的。”
卢老爷说得恳切,苏氏一时不由听住了。
她算计这么久,甚至连三娘缠脚的事都成了棋子,就是为了引诱徐氏露出贪相,让卢老爷下定决心,早些把三娘该得的东西定下名分,免得日后卢大爷和徐氏欺侮三娘。
此刻卢老爷对她说了心里话,苏氏松口气之余,心里又由不得有些羞惭,觉得自己是苦心筹谋的无耻小人,当不得卢老爷这些年对自己的一片情意。
其实说起来,卢大爷不爱管后宅的事儿,对苏氏和卢三娘母女虽然不算亲近,但也不至于仇视。
但徐氏是徐主簿家的侄女,自诩书香世家,很瞧不起苏氏——苏氏年轻貌美,又是举人的亲妹妹,当年之所以会下嫁给年老的卢老爷做填房,也是无奈之举——她未过门前,夫婿便一病没了。
从前朝至今,程朱理学大行其道,逐步取得思想学术界的垄断地位,又因为其代表人物多为朝中大臣,上行下效,程朱理学得以在民间广泛流布。
随着程朱理学的不断深入,地方教化干脆以程朱理学作为工具,禁锢妇女,强调贞洁,讲究男女大防。
久而久之,世人对妇女的要求愈加严格,并逐渐僵化,最终使妇女的贞洁成为地方和家族荣誉的象征。
彼时,老百姓们在外提起自己的家乡,首先便要吹嘘老家有多少贞节牌坊,烈女故事,而不说乡民们的道德水准,贫富状况。
在甘桂县,寡妇再嫁,是很让人瞧不起的。
苏氏还没出阁就守了寡,虽是望门寡,在徐氏看来,也算是寡妇再嫁。
为了这个,苏氏这些年来不知受了多少闲话,徐氏对她这个婆婆,也只有面子上的礼数。
要不是因为苏氏外柔内刚,心思缜密,死死压制住了桃姐、银姐等人,徐氏早就按捺不住了。
苏氏是个未雨绸缪的性子,既然知道徐氏不是个宽和大度的慈和嫂子,自然要早早为卢雪瑛谋划。
一想起卢雪瑛,苏氏犹如吃了颗仙丹,只觉得精神暴涨,顿时便忘了对卢老爷使心计的愧疚,忧心忡忡道:“三娘虽是嫡出的,但到底是女儿家,她不肯缠脚,日后哪有好人家愿意和咱们结亲?”
卢老爷一捋长须,从容笑道:“倒是忘了和夫人提起,徐主簿有意和咱们家亲上加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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