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胡适回忆其母(原文)
我小时候身体弱,不能跟着野蛮的孩子们一块儿玩。
我母亲也不准我和他们乱跑乱跳。
小时不曾养成活泼游戏习惯,无论在什么地方,我总是文绉绉地。
所以家乡老辈都说我“像个先生样子”
,遂叫我做“麇先生”
。
这个绰号叫出去之后,人都知道三先生的小儿子叫做麇先生了。
即有“先生”
之名,我不能不装出点“先生”
样子,更不能跟着顽童们“野”
了。
有一天,我在我家八字门口和一班孩子“掷铜钱”
,一位老辈走过,见了我,笑道:“麇先生也掷铜钱吗?”
我听了羞愧的面红耳热,觉得太失了“先生”
身份!
大人们鼓励我装先生样子,我也没有嬉戏的能力和习惯,又因为我确是喜欢看书,故我一生可算是不曾享过儿童游戏的生活。
每年秋天,我的庶祖母同我到田里去“监割”
(顶好的田,水旱无忧,收成最好,佃户每约田主来监割,打下谷子,两家平分),我总是坐在小树下看小说。
十一二岁时,我稍活泼一点,居然和一群同学组织了一个戏剧班,做了一些木刀竹枪,借得了几副假胡须,就在村口田里做戏。
我做的往往是诸葛亮、刘备一类的文角儿;只有一次我做史文恭,被花荣一箭从椅子上射倒下去,这算是我最活泼的玩艺儿了。
我在这九年(1895-1904)之中,只学得了读书写字两件事。
在文字和思想的方面,不能不算是打了一点底子。
但别的方面都没有发展的机会。
有一次我们村“当朋”
(八都凡五村,称为“五朋”
,每年一村轮着做太子会,名为“当朋”
)筹备太子会,有人提议要派我加入前村的昆腔队里学习吹笙或吹笛。
族里长辈反对,说我年纪太小,不能跟着太子会走遍五朋。
于是我便失掉了学习音乐的唯一机会。
三十年来,我不曾拿过乐器,也全不懂音乐;究竟我有没有一点学音乐的天资,我至今不知道。
至于学图画,更是不可能的事。
我常常用竹纸蒙在小说书的石印绘像上,摹画书上的英雄美人。
有一天,被先生看见了,挨了一顿大骂,抽屉里的图画都被搜出撕毁了。
于是我又失掉了学做画家的机会。
但这九年的生活,除了读书看书之外,究竟给了我一点做人的训练。
在这一点上,我的恩师便是我的慈母。
每天天刚亮时,我母亲便把我喊醒,叫我披衣坐起。
我从不知道她醒来坐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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