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念着,仿佛每一种药材都是铭刻于心底之上。
然而话语落在耳中,张婉容却如遭雷击。
他念出的每一种药材,每一样剂量,她都那样熟悉,熟悉到闭眼都能默写出来——那正是她曾为徐空月开出的药方,也是她最能拿得手的一副药方,对所有刀伤箭伤造成的伤口有着极佳的疗效。
陆知章的唇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露出一抹自嘲般的笑意,“这本是……我陆家的药方,如今……却落到了……落到了你们张家手里。”
恍惚间,张婉容记起,她第一次在陆知章面前写下这幅药方时,陆知章当时的神情很是奇怪。
他用一种近乎诡异的神情问她,“这副……药方,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张婉容当时为病人检查完了伤口,正拿着药方叮嘱,闻言抬头,“这是我父亲传授于我的,说是我们张家的祖传药方。”
陆知章仿佛用了极大地克制力,让勉强说出:“我……我能看一看吗?”
张婉容虽然觉得奇怪,但想到两人是夫妻,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将药方递给他。
可她那样大方,却无异于往他的心口上扎了一刀。
而她毫不知情。
思及此处,张婉容的脸色顿时惨白,“怎么会?怎么可能?”
不怪她不能置信,印象中,爹爹总是和蔼可亲,待人友好,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父亲竟会做出这种事。
“我本来……本来也是不信的。”
唇角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他口齿渐渐都有些不清晰了,身子也摇摇欲坠。
“可是……”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视野里最后一幕,是张婉容几乎哭花的脸。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小姑娘,她蹲在地上,无声抹着眼泪,那样可怜,惹人心态。
他走了过去,问:“你为什么哭?”
小姑娘抬起脸,眉眼与鼻头通红,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可怜兮兮的。
“我记不住药方。”
他回头看了一眼,张大夫仍在细心为病人诊脉。
“你被爹爹骂了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
他不能理解,“没有挨骂为什么还要哭?”
“可是我记不住药方,将来怎么跟爹爹一样为人诊脉开药?”
小姑娘说的理所当然,仿佛她长大了真的要像爹爹一样,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那也没有关系。”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许下诺言,“等你长大之后就嫁给我,我是不会嫌弃你记不住药方的。”
少年的许诺,总是心血来潮,却又言之凿凿。
而他也坚守诺言,直到如今。
山道之上,徐空月看见陆知章的身影倒了下去,对身后下属吩咐道:“去将陆知章的尸身收敛了。”
有风从他发间拂过,将他满是焦黑的面容染上森森寒意。
“再送到相国府上。”
慧公主走过来时,张婉容仍在哭。
她半跪于陆知章的尸身前,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端庄秀丽,哭得双眼通红,涕泪横流,毫无美感。
微不可查的轻叹之后,慧公主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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