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府出身乾元学宫,身具神通,人脉广泛,我不敢得罪。
但我若纵容你借鬼神之名行法外之事,便愧对了自己的良心。”
岐州巡按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郑君山沉默。
舍外,驿丞解下拴马栅上的缰绳,驿马依依不舍地嘶鸣着离开食槽。
宁光兴把目光移向沉默不语的郑君山,庙堂岂是江湖,神通术法再高强,到了这里边,也是螺蛳壳里做道场。
他侧目看向一眼外边的驿马,打算把郑君山带走,这时,榻上的郑君山却笑了一声。
“我年少时仗剑江湖,以为世上的恶人跟妖魔一样,天生就知道自己是妖魔,是恶人。
后来,却知道不是。”
照进窗棂的秋光爬到膝边,郑君山低头看着秋光,露出回忆的神色。
“我今春初任青灵县令,见到牛首山下尽是张氏的田产。
张氏向佃户收取的佃租不可谓不苛刻,但张诚观却以善人自居,逢人就说,若非张氏提供了这些田亩,这些佃户就没田耕,没饭吃了。
我起先以为,此人只是说说而已,与他接触后却发现,他竟把这些话当真了。”
宁光兴微微皱眉。
郑君山看着宁光兴:“你看,原来世间人就算行恶,也总要找个理由出来,起先是骗别人。
但说久了,便把自己都骗了。”
宁光兴面色微冷,“好个指桑骂槐。”
郑君山摇头,“宁巡按不了解我的为人,我若要羞辱你,便不会拐弯抹角。
反倒是因你良知尚存,我才对你说这些。”
宁光兴迟疑了一下,嘴角还是浮起一丝冷笑,“这么说,我还要多谢郑明府指教了。”
郑君山不回应宁光兴的嘲讽,“你可曾想过,为什么人行恶时,总要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来也简单,如此既可排除阻力,说服他人,也能让自己心安。
譬如宁巡按你督办这鬼兵过境之案,必然有人指使。
于你自身而言,若能办成此案,也是大功一件。”
宁光兴沉默。
郑君山道:“自圣人西去后,国中乱象四起,单岐州一地,官人徇私枉法之事便有多起。
便说那两万石粮食,到青灵县时已只剩三千石,若你真的只想当一个好巡按,为何单单揪着我不放,竟对那消失的一万七千石粮视若无睹?你知道我被奸人陷害,也知道我借鬼兵之名放粮并非为了私利,而是为了民生,于心不安,便找了一番由头,告慰自己的良知。
你于心不安的缘故,是因为你心中尚知善恶。
但此番你若将自己骗过去了,这尚存的良知,便也要被骗过去了。”
郑君山的声音不高,连窗外的马嘶声都比不过,却撞钟击磬般的震入宁光兴心中。
这名已过不惑之年的岐州巡按,忽的想起了少年时。
那时他还在太学读书,每每捧卷,读得最多的,总是“仁义道德”
四字。
但宦海浮沉多年的强大心志,转瞬便将这遥远的念头压了下来,宁光兴动摇的目光再度坚定,对郑君山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无益。”
外边传来驿丞的呼唤:“宁巡按,马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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