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她去房找阿爷,刚巧听到茶盏摔落的声音,阿爷尚未适应自己体的残缺,本下地为自己斟茶,却不慎摔倒在地。
阿爷那一刻的狼狈,深深刺痛了滕玉意,自她有记忆起,阿爷便总是巍峨如天神,如今光是站立都如此艰难。
她奔进屋搀扶阿爷,过后总去前院陪伴阿爷,阿爷倒是丝毫不见消沉,为了安慰女儿总说:“不过丢了一条腿,便是双腿尽失,阿爷也照样上战场。”
算起来,滕玉意已经醒来半月了,她病愈后精神头差了许多,动辄会发怔,但行还是自如的,要阿爷不见客人,她便会待在房里陪伴父亲,不是捉袖帮阿爷研磨,就是帮阿爷读信。
天气越来越冷,但父女俩相处时,屋子里总是温暖如春,滕玉意偶尔一抬头,常到阿爷目光复杂地打量她。
这种目光,近日她也老在姨母和表姐的眼中到。
她忍不住问父亲:“怎么了?”
“好孩子,你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滕玉意内院问姨母和表姐,不料她们也满怀希冀地问她:“是不是起什么了?”
滕玉意怔然。
她病的这几个月,是父亲和姨母表姐衣不解带照顾她。
她在长安,姨母和表姐便昼夜待在滕府。
她扬州,她们就一同来扬州。
尤其是阿姐,她病中夜间离不开人,阿姐便整晚在榻边陪着她,几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大圈。
到此,滕玉意心疼不已,上前搂住姨母和表姐,把头埋在她们颈窝里,安静了一会,忽道:“我记起来了。”
杜夫人和杜庭兰呼吸一滞。
“表姐被册立为太子妃了。”
滕玉意昂起头。
听说尚省和礼部已经拟定了太子和表姐的婚期,但是表姐为了专心照顾她,一度缺席皇后的筵席,太子非但不恼,还请求圣人和皇后对表姐大加赐赍,太子说,阿姐玉壶冰壑,是世间难觅的佳偶。
“阿姐,太子是个好人。
他这样维护你,可见是真心喜欢你的。”
杜庭兰握住滕玉意的手酸楚地望着她,杜夫人心翼翼地问:“除了这个,你就不记得的了?”
滕玉意脑中有些混『乱』,愣了一晌,茫然望向窗外。
雪落无声,一夜过去,亭台楼阁矗立在琉璃世界中,窗前红梅在雪中怒放,一枝斜欹的枝桠悄然探进窗扉。
滕玉意到窗前,抬手拨弄那俏皮的梅枝。
正当这时,院门口出现了一个影,那少年冒着冉冉的风雪,径直穿过庭院,滕玉意凝神一,是表弟杜绍棠,这半年他结实了不少,从前像株细弱的杨柳,如今着也有松柏之姿了。
进屋时,杜绍棠的大氅和斗笠上堆满了晶莹的雪花。
杜夫人让人把暖炉递过去,杜绍棠却笑说:“儿子哪还用得着这个。”
他举手投足间沉稳了不少,进屋后脱下大氅和斗笠,顺手将手中那包热气腾腾的物递给下人。
“扬州城新开了一家饆饠店,儿子路过时凑了热闹,没到味道跟长安韩约家的差不多,问店家,果然是韩约的远亲,店家说他为了这门做饆饠的厨艺在长安整整待了年,前一阵才扬州。
我记得阿姐和玉表姐都爱吃樱桃饆饠,就多买了几份,娘,您也尝尝。”
春绒和碧螺将饆饠盛到桌上琉璃盏里,杜绍棠捧着一份递给窗边的滕玉意。
滕玉意一尝,果然浓香四溢。
杜绍棠殷切地问:“味道还成么?”
滕玉意点点头,近日表弟过来探望她时,态度老是异常敬,那是少年人有的赤忱,活像她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似的,滕玉意虽然不明白这“敬佩”
从而来,仍唔了一声:“好吃。”
其实她早就忘了韩约家的樱桃饆饠是什么味道了,但她隐约觉得自己吃过比这更好吃的饆饠。
到此,心头忽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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