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房建在那段如烟的往事里。
那时节,沙窝铺已静了下来。
大会战早已结束,公社还有县上的干部们都走了,来自四乡八邻的社员,也都走了。
他们修完了水库,又支援上游的五佛平掉了一大片沙漠,然后就突然地偃旗息鼓,各回各家了。
没有人再记得沙窝铺,再记得这儿的大寨田。
像一阵风,吹过就吹过了,至于吹出什么,人们真是没有兴趣来看的。
沙窝铺满目疮痍,一派狼藉,惨不忍睹啊。
树不在了,红柳不在了,成片成片的沙棘还有梭梭,也都不在了。
九道沙梁子还有沙梁子环抱着的沙湖,像是狼啃过般,疙里疙瘩,让人望一眼心就烂。
风从北部沙漠吹来,很厉,也很凄凉。
那年的风真是比刀子还猛啊,打在人脸上,不像是风,像嘴巴。
疼倒是其次,是要烂,真的要烂。
五道梁子那边,十几个地富分子拉着架子车,还在吭哧儿吭哧儿平地,他们让这场运动搞蒙了,搞傻了,搞得停不下来。
只要天一透亮,就身不由己地拉上架子车,往大寨田里拉土。
也不怪他们,没有人让他们停下来,也没有人告诉他们要干多久,仿佛这一辈子,他们都被拴在了沙窝铺。
近处的三道梁子,郑达远跟剩下的三个老右,蔫叽叽的,整日瞅着沙漠发呆。
后来省上来了几个人把另外几个老右带走了,说是拉他们到别的地方继续改造。
郑达远起先也在等,心里想,说不定哪一天,也会有人来把他带走。
但他等过了冬天,眼看又等过春天,居然连一只鸟也没等来。
枣花孤苦伶仃地坐在二道梁子。
她本来可以走的,跟哥哥牛根实一道,去修水库,她是铁姑娘队队长,想去哪儿也没人敢拦。
或者,她可以直接回沙湾村,大寨田修不出,她还不会回自己的村子种田?但她走不了,真的走不了。
她的心丢在了沙窝铺,丢在了一个人身上。
枣花真是搞不清,自个咋就能往他怀里硬钻呢,钻也倒罢了,咋能……她羞死了,真是羞死了,这下咋办,咋办嘛?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又看了一眼,就把她自己吓得不知所措了。
长这么大,她啥时吓过呀。
老天爷,这可咋个办,咋个活?要是让人知道,那还了得!
天黑时分,地主陈三粮走过来,远远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停下望住她,半天,陈三粮说:“娃,咋办?”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娃,要不?”
陈三粮没敢接着说,她也没敢接着听,双手捂着身子跑开了。
地主陈三粮愁愁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夜黑,一辆牛车悄然进入沙漠,车上坐的,除了地主婆陈三粮的女人,还有一个人,就是常八官。
枣花不去,她死也不离开他,不离开沙窝铺。
陈三粮没办法,地主婆也没办法,有办法的人就一个常八官。
“听我说,妹子,这是啥时节,啊,啥时节?你想不想活了?不想活,你跟哥吭一声,哥走,哥掉头就走,你爱咋就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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