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咱俩以前的交情上,东家施舍你个坐馆大夫当当……”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其间夹杂着阿城的打断和苗良方的反驳,抑或银筝的讽刺,略显嘈杂,却又如这四月春日里照在人头顶的日头,暖洋洋晒得人安心。
这顿饭吃得很长。
杜长卿又是第一个醉倒的。
阿城扶着大少爷提前回家去了,免得又如新年时分般吐得满地都是。
苗良方倒是还想和陆曈多说几句,奈何前面铺子有人来瞧诊,耽误不得,便也只能先去瞧病人——没了杏林堂,西街独一家的医馆就显得珍贵起来。
陆曈和银筝把院子里的残羹剩炙收拾干净,又坐着歇息片刻,日头渐渐西沉,医馆门口的李子树被晚风吹得“唰啦啦”
作响,霞色斜斜照过房瓦,铺满整个小院。
夜快降临了。
银筝陪着陆曈在院子里坐了会儿,直到前面苗良方进来催促,说天色晚了要关门,让银筝去前头清点今天剩下的药材,银筝才先出去。
院子里便只剩下陆曈一个人。
霞光晚照,日头落下,渐渐光线暗了下去,天却隐隐亮了起来,银蓝长空上出现个浅浅弯月,薄薄的挂在梢头,随着天边的浮云聚散微明微暗。
陆曈低着眼坐着。
她在医官院呆了几个月,每日给人行诊、做药,采红芳絮也好,给金显荣施针也好,内心总是无波无澜,似汪死水。
然而一进仁心医馆,便如这死水也得了一丝生机,那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宁静,仿佛风筝在漫无天际的长空与人间得了一丝细细的线,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彼此牵连。
身后传来响动声。
银筝挑开毡帘,外头的风便顺着帘子穿来一隙。
她走到院中梅树下,将挂在梢头那盏红纱提灯点亮,小院就有了点金红色的光。
苗良方跟在她身后:“小陆。”
他踟蹰着,扶着拐棍的手紧了又松,银筝看看陆曈,又看看苗良方,倏地一笑:“厨房里还有些药材,我先过去收拾一下,省得夜里被老鼠抓了。”
话毕,自己端着盏油灯走了。
苗良方松了口气,拄着拐棍一瘸一拐走到石桌前,在陆曈对面坐下来。
“苗先生。”
陆曈望向苗良方。
苗良方看上去和过去有些不同。
她走时苗良方尚未在医馆正式坐馆,虽杜长卿说了要他在医馆里行诊,苗良方虽是激动,瞧着却不乏忐忑。
几月未见,他胡子留长了些,洗得干干净净,修剪成山羊须形状。
穿件阔袖宽大褐色麻衣,麻布束起发髻,不见从前佝偻,多了几分疏旷。
的确像位经验丰富、性情分明的老大夫。
陆曈便笑了笑:“苗先生瞧着近来不错。”
苗良方也跟着笑,有些感慨:“是挺好。”
当年被赶出医官院,他多年不曾也不敢行医,未曾想到有生之年还有为人施诊的机会。
西街街邻不知他往事,他在杜长卿的医馆里为人行诊,有时候来瞧病的病人贫苦,他便不收诊银,杜长卿见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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