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兴皱眉,道:“失敬,失敬。”
算账出来,盆景悉数上了车,乳父撅屁股在套大走骡。
子兴忽听背后有人道:“哎呦,还是珍大爷——”
回身一觑,是六指儿笑嘻嘻在和人说话儿。
扭过头来,见是贾珍负手走来。
忙上跟前打躬,问了好,赔笑道:“大爷雅兴,今儿也来逛逛。
可有看准了的花儿草儿?”
贾珍朝那车上瞄瞄玉帘银丝桂,把手搭在骡子背上按按膘,自说自话:“马无夜草不肥,你小子果然出息了。
香花美人,金陵我不知,小花枝巷里金屋藏娇,有人可是亲眼见了的。”
子兴连忙告饶:“大爷口下超生,这是铺上摆盆用的。
他们不知个好歹,非得我跑这一趟,可巧就遇见了大爷。
前儿诚心诚意进府里去请,说爷在地藏庵跪经——替老太太消灾祈福去了。
择日不如撞日,我请大爷吃一钟去,不知爷赏不赏这个脸。”
贾珍负手走动,道:“怕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那是为你们冷家接代的香火。”
子兴跟在后头,苦笑道:“拙荆要有爷这可人意的话,敢情好了,可惜母女一条藤儿,把我当个贼。
我这一肚苦水没处倒——”
贾珍摆手止住,“不必说了,改日罢。
今儿着急为老太太寻医问药,不得闲儿。
不然也还轮不到你做东,早赴雨村的席去了!”
子兴听了道:“大爷且留步。”
贾珍后顾,只听子兴道:“我才来时路上,遇见宝二爷冯紫英两个,急匆匆说拦道儿去请张友士。
我琢磨:请了张神医来,大不了的郎中,大可不必再请。
听说他能断人生死,请脉问胎,弄璋弄瓦,十分效验。
贱内虽非不下蛋的母鸡,可生的大姐二姐儿,都是大门不出、二门难迈的!
是时候敢请大爷替小人讨个情,求张神医把把脉,看看大姐儿娘这回装的什么阿物儿。”
贾珍犯了嘀咕,忖道:“张友士到的什么地界,取的那条道路,他两个,难道一个是顺风耳,一个是千里眼?”
子兴笑道:“彼时我也打这闷葫芦,向冯紫英寻问,他说:‘家父得了张友士报喜的书信,送他小子荣迁孝慈令。
算来,今儿过境,必经苇子驿。
’”
贾珍得了这准话,脱套的猴儿一般,丢下子兴,上马便往铁槛寺寻蹭宝珠去,转眼就绝尘不见了。
子兴押车启程,心思方才贾珍口里小花枝巷的话,自认他家的也是凤姐一路,都是霸拦汉子的泼妇,“闻得风声,那还了得!
好不好叫窕娘也步了尤二姐后尘,死的不明不暗。”
抓寻半路,忽时得了绝好的一个主意,怡然自得,把手上鞭儿甩了一个响。
乳父听声回头,他便吩咐说:“这些桂花都是好的,果然没有辱没他桂花夏家的名号。
你老内侄方椿家,就是有,也还比不得夏家的,不是我不瞻顾。”
乳父一嘴子吆喝骡子,一嘴子道:“他家的字号是‘杏花方家’,当家的是杏花跟椿苗。
襄国公吴天佑府上一园子几色的杏花,都是他家培的。
开春一条街都闻见香,开的火烧云一般,引的蜂子蝴蝶赶庙会似的。
贾雨村见了眼红,也在后花园沿坡遍植了,明年也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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