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霍染因,霍栖语的孩子,按照辈分算,他应该是霍栖萤的外甥。”
张春花终于有了反应,她点下头,木然得像是刚刚上油的机器:“原来是二小姐的孩子。”
但只要能交流就好。
纪询没有看错,现在正是张春花难得的清醒时间。
“他想知道一些关于自家的过去。”
纪询说,“关于霍栖萤的事情。”
“他知道了什么?”
张春花问。
“他什么都不知道。
霍栖萤从没有出现在霍家人的口中。”
这句话又给了张春花一些刺激,张春花的脸上出现了更细腻的表情,那是种了然的蔑视,仿佛在说“果然如此”
。
“那就从那时候开始说吧,从萤萤为什么离家出走开始说……”
纪询耐心倾听。
萤萤很美。
你已经看见了照片,你知道她有多美,但你从来没有看过她的真人,所以你并不知道,这种美丽,是怎样的带着魔力般的美。
也许是因为张春花的病情,当她娓娓诉说过去的时候,一种独特而怪诞的感觉扑面而来,纪询似乎也被拉近这失重的漩涡之中。
霍老板有两条远洋船,在当时,他是这里远近闻名的大人物。
那个年代,大家太喜欢来大人物的家里头了,霍老板的家,每天每天,都有不同的客人,为了这些客人,霍老板也得在方方面面约束自己。
霍老板对手下员工,员工家属,甚至素不相识的外人都很不错,但在外人的背后,仅有家人在的时候,他没有那么不错。
我说的‘没有那么不错’,不是指他会打人,会骂人,也不是说他和妻子感情不好,只是在说,他没有办法脱离外人的眼光,他时刻活在外人的视线中。
他恐惧自己的女儿。
这话不是张春花说的,是霍栖萤说的。
“花姐,我觉得爸爸怕我。”
那是一年春日,星垂月落,一盏红彤彤的灯照亮室内,霍栖萤在家中的床上晃着脚丫说。
“萤萤别胡说,霍老板怎么会怕你。”
张春花并没有比萤萤大多少,垂着两条麻花辫的少女收拾完衣柜,又去扯床上被子,抖开来盖在霍栖萤身上。
素色被面的被子将霍栖萤整个盖住,但只一晃,霍栖萤的脑袋和小腿,又从被子边沿探出来。
白嫩的脚还在动,搭在床沿,轻轻摇晃,像夜里水上荡漾的小舟。
霍栖萤的头发,天然卷曲着,细细的小卷,温柔贴服在她脸颊上,和那些摩登的封面女郎一模一样。
“花姐,爸爸就是怕我啦。”
霍栖萤老气横秋地叹息,“他觉得我长得太好看了,别人太喜欢我了,他总怕会出什么事情,所以只想让我用些灰扑扑的东西,灰扑扑的衣服,灰扑扑的被子,灰扑扑的房间,灰扑扑的屋子……”
“家里挺好的,不灰。”
张春花说。
可她不可避免地察觉到霍栖萤所说的真实性,家里逐渐缺少的鲜亮色彩,越来越多的衣服偏向于黑色、灰色、蓝色……先前是不让出门穿好看的衣服,现在不止是出门,就连在家里,霍老板也开始不给萤萤穿鲜亮的衣服,那些款式老旧的衣服,是连她都不愿意穿的。
是不是因为那些天天来家里,每次来家里都要称赞萤萤的客人?
可是这种低调,也没什么用处。
有人需要衣服的装裹,有些人,装裹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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