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炽道:“般是交给女官操持了,谁也不是真有那份闲心操心哪种花草好看。”
张昭华明白了,在马氏没有入主东宫之前,太孙朱允炆的切内务,应该是嬷嬷和女官打点的,马氏进来就着手揽过来清供的事情——看似也就是在案头摆两盆花,堆几个小石头的事情,但是其实就是在宣告主权,以她这份积极性,不多久东宫的内务大权,肯定全在她掌中了。
马氏瞧着淳厚老实,实则心机算尽,论到察言观色,搬弄机心,真的连张昭华都要甘拜下风,她是样样都有手腕,也迫不及待地要显示自己的手段,但是这有什么用呢——太孙身边的人,都是皇帝安排进去的,她跟皇帝安排的人争权,能捞到什么好处?其实就是不等这段时间,东宫本来就是她的,她是主人,其他的女人甚至将来的太孙嫔,都是客人,女官不过是替她操持,还替她劳累,将来这些还不都是她的?为什么要计目前之害,忘久远之利呢?
更何况马氏很有可能是怀孕了,怀孕了还不好好歇息,真是要落得个王熙凤样的下场。
王熙凤不就是自恃强壮,更兼平生争强斗智,怀了孕了也不肯放权,才导致心力亏损,流了个六七月大的胎儿吗。
“要是这清供让我来弄,”
张昭华回过神来,道:“就不需用那些珍奇巧物。”
后世有个叫汪曾祺的文人,不就写了篇岁朝清供的文章么,里面那个穷家过年用的清供,张昭华到现在还记得清楚呢:“用大萝卜个,削去尾,挖去肉,空壳内种蒜,铁丝为箍,以线挂在朝阳的窗下,蒜叶碧绿,萝卜皮通红,萝卜缨翻卷上来,也颇悦目。”
高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清供,怕是要比那花卉果子强许多!”
就这样玩闹了下午,直到戌时刻的时候,才迎来了高煦。
高煦走路真的可谓是脚步生风的,从前门进到院子里,就听到袍角翻飞的声音,同时还有他不耐烦地吩咐造饭的声音:“快点,快点,老子饿得前心贴后背,有什么吃的,赶紧弄过来!”
之后个敏捷的人影就跃了进来,嘴里还道:“齐泰那个老背晦——”
仿佛知道高炽要训斥他,高煦又呵了声道:“放心,这不是已经支开了陈富了吗?”
他这么说着,忽然看到了张昭华,不由得双目凛。
“这是——”
高煦自己悟了,双手握成拳行了个怪模怪样的礼:“这是我那新嫂子吧,小弟高煦有礼,适才惊了嫂嫂,是高煦的不是,还望不要见怪。”
张昭华简直抑制不住要大笑起来了,她忽然又想起高炽早上盯着自己的脚看的那幕了,这兄弟俩实在是太好玩了。
“世子,”
张昭华笑道:“您这兄弟定是《水浒传》看多了,说话都是这里头的腔调,这不由得我问句,是不是郡王平日里,也爱舞刀弄棒,也有那腔无处发的忠肝义胆,想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啊?”
“你怎么知道,”
高煦脸惊讶:“不对,你说这话,显见地也是看过那书的!
你怎反倒来说我!”
“又不是禁书,为何不能看?”
张昭华双手叉腰:“这世上行侠仗义的人,哪个不是以书里的好汉为准则的——洪武十八年,你车驾经过怀远县的时候,领头的侍卫就被盗了钱袋子,这个偷钱袋子的贼不就是是以时迁为榜样,要劫富济贫的吗?”
高煦的嘴巴张得老大,其实他的面貌还是很英俊的,而且身形颀长,举动敏捷,特别是顾盼间,自有种轩昂的气势。
但是此时的模样却很蠢,好像张昭华刚才说了不得了的话样,竟唬得他改了样子,嘴巴张成了个圆孔,鼻孔也跟着被撑圆了似的,实在是滑稽。
“你,你是,”
高煦嘴里蹦出几个字来:“你怎么”
“这就是当年停在永城张家村时候,那个抓包咱们吃俎肉的女孩,”
高炽笑道:“人生际遇真是兜转,谁也不会想到她和咱们再遇,会是这样个情形吧——”
“厉害厉害,”
高煦嘴角缓缓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容:“这么厉害的女人,大兄生受了。
我至今还偶然梦到她站在垄上训斥人的样子,比爹爹妈妈还要厉害,吓得我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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