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疼痛将她的神智拉向一个似幻似真的境地。
勉强睁开的眼缝里,晃动鹤慢的金发,闭上眼睛却像做梦似的,看见这房间是她在霞微县的闺房,前方站着她的父亲和大哥。
他们好像刚吃完晚饭。
大哥正准备去核对账册,父亲哼着小曲,惬意地靠在窗边,看她翻阅异国文字写成的书,又一次露出骄傲的微笑。
谢雨娇注视他们,很清楚这是幻觉。
她不相信世间存在介乎生死之间的领域。
如果有那地方,她早就应该去过。
是她亲自去领回他们的尸身,在他们中间躺下,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死,去到他们那里。
她躺了一天一夜,握着他们的手,想听到鬼魂呼喊,告诉她怎么办——可是什么也没发生。
神明,冤魂,天谴,什么也没有,人世与幽冥,都不回应她。
只有两具尸体。
那个时刻,她突然明白生和死的差别——世界如此麻木不仁,因为它早就死了。
一群恶人在宰割世界的腐肉,说那是公平、天理,随便丢一点渣滓,好像世界还会给人正义。
连渣滓也得不到的时候,她真正醒了,活了。
要在这腐死的世界活下去,只有不停地向它复仇、复仇、复仇……
越来越强烈的疼痛毫不留情地撕扯她。
谢雨娇从冰冷湿透的枕上醒来,梦里的**变成连贯的哀号。
父兄消失,鹤慢不见了。
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也许又是新的一生一世。
屋里很亮,背光的人影在眼前晃动,围着她的肚子动手动脚。
她被恐惧扼住,疯狂地想要摆脱。
金舜英猝不及防,手里的绷带险些被她打掉。
“别怕!
麻药过劲儿,换上药就好。”
谢雨娇肚子上那条长长的伤疤不再渗血,她还是不敢细看,慌慌张张地嘟哝:“忍忍啊!
这麻药厉害着呢,很快就不疼了。
鹤慢说,你能好起来!”
绷带系紧时,谢雨娇疼得一声哀号,痛楚瞬间窜遍全身,舌头都哆嗦。
她微微张着嘴用力吸气,有话想说。
金舜英急忙凑过去,耳边一股微弱的气息起伏:“孩子呢?”
金舜英张了几次嘴,实在答不出,走到外间去喊鹤慢。
西洋僧侣忙了几个小时,刚在外面的椅子上打个盹,在那哀号中醒来。
他一言不发地紧抱棉被,慢慢走到床前说:“你昏迷前,嚷着要看一眼……我想必须让你看一眼再……”
棉被里有一团无声无息的东西。
刀口的疼痛突然不值得一提了。
谢雨娇慢慢地张大嘴,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她的呼吸争抢出路,聚为不成调、无意义的嘶喊。
鹤慢于心不忍,转头避开她的悲戚,字斟句酌地说:“好好养着身体,你以后还可以有的。”
谢雨娇拼命咬住干裂的嘴唇,咬得满嘴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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