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斯江斯南回来了,他举了举啤酒瓶扬声问:“囡囡,老酒切伐?(喝酒不?)”
斯江看?得出大舅舅今天是真的很高兴,她笑着?蹲下身,举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舅侬切醉忒了伐(舅舅你喝醉了吗)?”
顾东文侧身从旁边啤酒箱子里?又拎出一瓶来,把香烟搁在耳后?,直接上牙开?了酒瓶,递给斯江:“来一口?”
斯江赶紧摇头?:“啤酒难切。
(啤酒不好喝)”
斯南却一把接了过去,脖子一仰,咕噜咕噜一大口后?直接手背抹了抹嘴:“好喝。”
斯江伸手去抢:“你还是小孩子呢,不许喝酒。”
顾东文哈哈大笑:“斯好已经喝醉了。”
“啊?他人呢?”
“到你阿娘家唱歌去了。”
顾东文摆摆手:“没事,你外婆送他过去的。”
斯江拽不动斯南,只好丢下她不管,上楼一看?,晾衣杆上的衣裳还没收,晒得硬邦邦热乎乎的,她上了阁楼,把衣裳摊了一床,打开?电风扇呼呼吹。
阁楼被太阳西晒了几个钟头?,燥热得厉害,没一会儿斯江就汗如雨下。
她站四处看?了看?,总定不下心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似乎少了什么忘了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想大概是太热了,热昏热昏,也有可能是因为唐泽年突然?冲上门来,她说了那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
现在的阁楼并没什么变化?,墙上马拉多纳的海报景生大概忘记带走?了,旁边小书架的最上头?还放着?一个旧足球,只不过书架的四层搁板上都换成了她的书和杂志,之前?的相架倒都还在。
斯江拿起一张,是北武在王开?照相馆拍结婚照时,她们兄弟姊妹六个的合影。
那天斯南还在和她闹别扭,一双红色皮鞋怎么也扣不好搭扣。
照片上倒看?不出来,咧着?嘴假笑的斯南腮帮子鼓成了两个包,露出了牙龈。
景生站在她后?面,高出许多,脸看?上去只有旁边赵阿二大饼脸的一半大,一脸严肃,下巴微微抬着?,头?发倒很服帖,他的眼睛正视着?镜头?却又好像穿透了镜头?,比起她露出六颗牙齿的舞台演出式机械化?笑容和斯南的假笑,还有赵家三?兄弟戆呵呵的傻笑,简直像山岚浮于远岫遥岑,真正的鹤立鸡群。
斯江的嘴角不禁翘了起来,原来阿哥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那么好看?了。
想起斯南说他像费翔,她拧亮台灯,认认真真地又对着?相架看?了又看?,摇摇头?。
在她眼里?,费翔比起阿哥还是要差一条黄浦江的。
难得有一丝晚风涌入,斯江把相架放了回去,又忍不住把其他的也拿起来一一端详,说来奇怪,照片放进相册或者裱进相框里?后?,反而很少会看?,有两张黑白照斯江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拍的。
“阿哥?——”
话?一出口,才想起景生已经不住在家里?了,斯江环顾四周,怅然?若失,再看?照片,嶙峋的假山后?面是中式园林的花窗,假山前?景生穿着?白色衬衫藏青色的长裤,依然?一脸严肃地看?向镜头?,她穿着?蓝白条纹的连衣裙笑弯了眼。
到底是静安公园呢还是虹桥动物?园?她怎么笑得这么开?心?斯江心想等景生军训好回来一定要问问他。
阁楼其实和以前?又大有不同,书桌靠着?墙整整齐齐排着?一列留给她的高三?教材和参考书,旁边一叠叠卷子用木头?夹子夹得整整齐齐的,上面贴着?小纸条标着?科目,她的英汉词典和新打字机占了一小半个台面,台灯换了个新的,也是红色的,和打字机很般配。
斯江拉开?椅子坐下来摸了摸打字机的键盘,嘴角不自觉地又翘了起来。
床上的衣裳摸起来不烘人了,斯江一件件叠好分开?摆好。
景生暑假里?永远一件白颜色短袖衬衫一条藏青色老头?裤,衬衫里?还要穿一件汗背心。
平常收衣裳叠衣裳都是景生随手就做完了,斯江今天头?一回发现原来景生穿的是平纹针织白背心,有点弹性,和阿舅穿的棉布背心完全不同。
再想想,好像是从去年开?始,他就不在家里?打赤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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