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点拨了席泠,他自幼家道没落,又一向只顾读书,在置产置业上头,很是有些不通。
经柏仲一说,下晌与箫娘乘舆归家时候,就说起置办田产的打算。
箫娘思来很是,却笑,“真是怪,你一向不管不顾的,给你吃糠咽菜你吃得饱,给你睡破草席子,你也睡得惯。
这些东西,按你们读书人的说法,都是身外之物。
如今,你也打算起这些身外之物来了。”
席泠眼睑下泛着淡淡红晕,苍白的脸似映月的一抹桃影。
大约是吃多酒,他一只覆在额上,摁着两边额角,阖着眼,“你也将我说得太超然物外了些,我不过也是个俗人。
就算从前不想这些,娶了你,也要担当起来,你不是说还要替我生孩子么?生下一堆孩儿,没饭给他们吃,怎样是好?”
说到最尾,吊起眼睨箫娘,杯中绿醑似浮在他眼眶内,盎然醉心。
马车嘎吱嘎吱地摇晃着,十分规律地,晃得箫娘有些心眩眼晕。
她忽然跳到对面,他的膝上,吊着他的脖子,身不由己地,从心到骨,由骨到声,皆有些发软,“你吃醉了啊?”
马车那一溜座太窄,席泠怕她滑下去,环住她的腰,额角上的手也掣下来,“仿佛有一些,叫这马车一晃,更觉得晕。”
柏家的荷花酒用的是上好金华酒酿出来,酒味不重,酒力却不浅。
他蹙额凝神看箫娘,还是觉得她在他眼前虚浮飘荡,手上不由重了两分力,“有些看不清你。”
因为眯着眼,他的笑显得有丝孩子气,一个不大受重视的孩子,稚气里也像有些小心翼翼。
箫娘蓦地心疼一下,抚一抚他发烫的脸,由他膝上下来,坐到车角,把裙拍一拍,“你躺下来,枕着我睡一会,咱们就到家了。”
“算了,脑袋硌着你。”
“不怕的。”
箫娘去掣他的胳膊,拉着他枕在裙上,一手绕在前头,捧着他的脑袋,“就这么着。”
席泠抱着手臂,由下往上看她。
她水天霞的掩襟短褂子,酡颜的胭脂,迷幻得像朵云。
他仿佛睡在云端,红尘在身下万尺,够不着他,他逍遥地阖上眼。
睡了一觉后,回家时愈发头晕目眩,席泠连站也站不直,晴芳他兄弟季连跳下车,叫了门首个小厮将他搀回的屋。
丫头们涌到卧房里,端茶递水送醒酒的汤药。
聒得席泠烦躁,也不骂人,就是翻个身,在床上把高高的骨头蜷缩起来。
箫娘望着那副背影,心里没来由抽紧了一下,便将手指抵在唇边,招呼众人,“哎呀你们出院子去吧,不要忙了,他不喜欢吵闹。”
院里片刻没了人影,剩她独个在屋里守着,就坐在床脚做活计。
未几轰隆几声,下起暴雨,雨点子飞斜着砸在窗台,溅起水雾,竹林里沙沙乱响,乱糟糟的雨隔绝出一种安静。
箫娘瞥眼,发现他翻平了身,正望着她笑。
席泠也不知有什么好笑,只如眼前浓雾散尽,清晰地睇见她,蟹壳青的灰天里,唯一伴他的风景。
她捧着针线,也回以素丽的笑。
没几天园子里就开了席,不论怎么避,也终究避不开红尘嚣嚷。
内外设宴,外头是席泠应酬一众男客,里头是箫娘款待一应女眷。
水榭里摆了好大的排场,铺开四五桌,满是玉碟珍馐,把园子里的丫头都叫来伺候,又请了苏州的班子在屏风后头唱。
一时间陆续客到,胡笳管弦掩着窃细的议论:
“她从前做丫头,如今翻了身,好要不得!
恨不得叫人都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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