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二十年过去,银姐的嗓子依旧又甜又柔,闲着没事时便会在房中哼几首小调,家里的女眷都爱听她唱话本故事。
已经出嫁多年的卢大娘是桃姐生的,而银姐是卢二娘的生母。
两位老姨娘桃姐和银姐,都比苏氏要年长许多。
桃姐在卢家待了半辈子,平时最得卢老爷看重,再加上桃姐比苏氏还要大一轮,因此她从不将老爷的填房苏氏放在眼里。
哪里想到,苏氏并不是个软弱的,瞧着一副娇滴滴的模样,说话从来都细声细语,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娘家兄弟又是个响当当的举人老爷。
卢老爷对年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正妻,也肯忍让,等苏氏生下卢三娘,卢老爷更是欣喜非常,索性将府中内务琐碎、银钱往来全都交到苏氏手中,诸事不管,只管高乐。
苏氏面上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手头大方得很,从不苛待妾室下人,但谁若想恃宠而骄,那苏氏也不会手软。
桃姐原先仗着自己和卢老爷情分深厚,和苏氏打擂台,斗了几个来回,都没讨到好处,还惹得卢老爷不喜,渐渐疏远她。
桃姐年岁已过半百,毕竟是做姥姥的人了,几年下来,那一腔争宠拔尖的心思也淡了,纵是她为卢老爷生了卢大娘又如何?卢大娘始终不能叫她一声娘亲,临到老来,还只是一个看人眼色过活的姨娘。
眼看着曾经将卢老爷的发妻压下一头的桃姐都消停了,生性胆小的银姐更加不敢作乱,两人每回见了年纪小的苏氏,都规规矩矩的,不敢随意生事。
苏氏心里惦记着卢三娘,脸上却一点都不露出,站在抄手游廊底下,笑眯眯向两位姨娘道,“既然你们都闲,明儿个我让婆子送些尤墩布到你们房里,劳动你们缝些袜子,好给老爷寄去。
广州府在极南边,听说潮得很,衾被一日不晒日头,夜里就能透出水来。
老爷的衣裳鞋袜都不够换哩。”
南直隶松江府出的尤墩布制的袜子,轻薄柔和,暑夏时穿着最舒适。
但眼下是隆冬时节,广州府再如何温暖如春,也不至于要换尤墩布的袜子。
更何况卢老爷中秋前早就托人送回家信,说是这个月月中就能随漕运船队抵达武昌府的江陵渡口,月末必能回家,哪里还需要再寄尤墩布袜子到广州府去?
桃姐和银姐虽然不服,因怕惹苏氏不高兴,到底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张口应下。
那一头苏氏敲打姨娘,这一头黄大夫已经来家,为卢三娘诊过脉案,写了张温补的方子,便告辞离去。
卢老爷远在广州府,卢大爷流连风月,家中没有男人主事,管家便在外边张罗了菜蔬酒饭,款待黄大夫。
卢三娘喝下一碗苦兮兮的汤药,半靠在软枕上,等着春杏给她端一罐热气腾腾的姜汁鱼片银丝面来吃:她当然不会真的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绝食主要是为了让苏氏看到她的决心:就算出家当姑子去,她也绝不缠脚。
她在卢家养了几年,苏氏待她千好万好,可她到底不是一般孩童,心里总还惦记着前身往事,因此和苏氏始终亲近不起来。
从来苏氏要她做甚么,她都乖乖照办,三岁开蒙,读书、写字、针织、女红,琴、棋、书、画,她每一样都学得认真刻苦,一来是觉得愧对苏氏的付出,想宽慰回报苏氏的慈母之心;二来她既然来到大明朝,那么自然要学会这个时代女子的诸多本事,以便日后能更好地适应这个陌生的世界。
可是唯有这缠脚一事,卢三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步。
她眼下确实身处大明朝,但她的灵魂却是受过新世纪教育熏陶的现代女性,她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早已根深蒂固,注定无法和这个时代的苏氏、春杏等人融合。
她或许可以暂时妥协,可以整日待在内院,但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侵犯她的底线!
苏氏原先以为三娘只是一时意气,眼见着女儿瘦得都快脱相了,这才真的慌了手脚。
苏氏整日唉声叹气,寝食难安,急得起了一嘴燎泡,连稀粥都喝不下。
大奶奶徐氏这一日来给苏氏请安,见苏氏仍旧愁眉不展,撇撇嘴巴,漫不经心道:“太太莫急,西大街的刘婆子,专为县里的富人家小姐裹脚。
她的手艺,连知县夫人都夸过的,只要请她来家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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